2022年4月22日 星期五

AAC(溝通輔具)和身心障礙學生的話語權

    剛回台灣教書的時候,在某個特殊學校參加學生舉辦的營隊。到的時候,學生警告我說參與營隊的重度身心障礙孩子有不好的行為,要我在跟他們接觸時小心一點。我請學生解釋他們所謂的不好的行為是怎麼發生的。學生說:「有個重度智能障礙的孩子,他沒有口語,上課時不好好上,反而『騙』輔導員說他要去上廁所,以『尿遁』的方式逃避上課。還有,老師你看他, 他聽到我們說在說他,他又在賊賊地笑,詭計得逞了,很得意。」       

    我聽了很難過,可是當下無法清楚說明我的心情,營隊活動也在進行,就把這件事忘了。可是後來我也曾經在不同場合聽過一些特教老師說出同樣的話,用自己的想法來揣摩無法使用口語的學生的行為,而且負面的詮釋居多。不管老師的猜測是否正確,這樣的揣測對無法使用口語的孩子並不公平。

    會說話的人只要一張開嘴巴就可以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可以為自己宣傳、解釋、辯護、求情、告白,讓自己不被人誤解,也能捍衛自己的權利。這些溝通的功能不用口語很難做到。聾人可以用手語,可是沒有口語的身心障礙學生要如何做到這些其他人每天都在做的溝通行為呢?

    首先我們要知道溝通從來都不是順暢的,溝通的過程就是一直不斷嘗試讓雙方彼此理解的過程。為了想跟對方持續互動,想讓他理解我,知道我的心意,當對方接不上話的時候,我們換個話題,對方尷尬的時候,我們想辦法讓對方有台階下,對方說不清楚的時候,我們請他再說一遍,或是請他用寫的。我們用各種方法支持對方,不只因為我們想要繼續溝通,更是因為我們在乎對方。如果我們不在乎,我們不會想要溝通。

    對無法使用口語的人士而言,他們的話語權和存在感似乎就因為沒有或很少口語能力而消失了。我們不期待他們會告訴我們他們的想法,即使他們想要表達,我們可能也不理解他們想要表達的內容,也就越來越不在乎他們,他們也就越來越不被看見,套句目前流行的話,無法使用口語表達的身心障礙學生在學校常常變成透明人。

    也可能像上述我的學生一樣,因為不正確的猜測而誤解他們,對他們的印象就越來越差, 也因為多數人不期待無法使用口語的身心障礙學生表達他們的想法,身心障礙學生也就越來越沒有機會學習表達自己。這樣的互動結果應該不會太順利。

    溝通是權利。每個孩子都有權利用他最舒適,最有效率的溝通方式。不需要口語,聾人學生使用手語,有名的物理學家史提芬.霍金使用電腦輔具,智能障礙學生使用手勢,都可以表達他們的想法。只是聽人/使用口語的人知道有這麼多不同的溝通方式嗎?願意和使用這些溝通方式的人溝通嗎?希望我們在乎使用不同溝通方式的人士。如果不了解,也以尊重的方式來猜測他們可能想要表達的意思。

    以上面的那位智能障礙孩子為例,我希望我的學生思考他帶的營隊活動有趣嗎?對孩子來說有意思嗎?太無聊?程度太難?太簡單?孩子真的想要上廁所?這些原因都有可能讓孩子想要離開教室。如果孩子因為活動不好玩,而以去廁所作為理由離開教室,我應該會說這個孩子的問題解決能力很好,他沒有「搗蛋」或是因為無聊或是不會做而開始吵鬧。

    另外,孩子看著我們笑,可能因為他聽不懂,是尷尬的笑,或是聽到我們說到他的名字,是開心的笑,或是看到我們在看他,是回應的笑。如果他沒有表達的機會,我們是不會知道的。

    AAC(溝通輔具)是支持沒有或是很少口語的人士表達的一種工具。是語言治療/特殊教育專業裡面最有創意的部分。我們不停思考除了口語,還有什麼其他溝通的可能,或是創造溝通的可能,是我最喜歡鑽研的特教/語言治療服務項目。希望大家一起來動腦筋捍衛無法使用口人士的溝通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