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提到對障礙人士的歧視時,最常看到的就是能力歧視,這個歧視的根源就是我們所抱持的健常主義/能力主義(ableism)。能力主義是以能力多寡來決定一個人的價值,甚至把能力連結到對社會的貢獻,認為身心障礙者是沒有能力的人,也無法為社會做出比「正常人」還多的貢獻,也就衍生出對身心障礙者的歧視。我們因為身心障礙者能力不夠,所以我們對他們的歧視時被允許的,「他們就不如正常人啊」,不只沒有貢獻,還是社會福利的重度使用者,只會依賴社會。雖然這不是本篇文章的主題,我忍不住要請大家思考,正常、會賺錢,學歷高或是聰明的人對社會就一定有所貢獻嗎?看看我們聰明、有能力選舉的政治人物,答案就了然於心了。很多政治人物不只沒有貢獻,他們還造成災難,或是只會收取賄賂,中飽自己的財庫而已。
做為特教專業人員的我以提倡融合教育為職責,認為就是因為社會大眾不了解身心障礙者,所以才會覺得身心障礙者跟普通人不同,比較沒有能力,歧視他們是應該的。我想如果積極推動融合教育,我們的學生從小就會發現身心障礙者除了身體或學習上需要比較不同的支持之外,我們都一樣是人,我們都是社會的一部分,而且所謂的貢獻多寡或是意義不是只能以收入或金錢或智力來計算。
可是最近我忽然不好意思提融合教育了。目前的融合教育做法主要是讓原來就讀抽離式資源班或是特教班的學生盡量回到原班/普通班就讀。當然在原班的時間是學生的需求有所不同。
不過,我現在忽然驚醒,我們要鼓勵障礙學生回普通班嗎?台灣國高中的普通班大多以升學為目的(應該是絕對以升學為目的,只是不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以考試來引導教學。以作文為例,作文教學的目的也是要提高學生作文的考試分數,而不是注重心情的抒發,故事的發展或是對時事的針砭,更沒有對目前社會環境的反思和批判。這樣的學習環境不只對所有學生都有害,而且還製造出許多情緒行為方面需要支持的學生。有太多國高中學生因為學習壓力太大,而引發了憂鬱症。看過「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的小說(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小說)或是電視劇(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電視劇)的我們,也許可以理解為什麼年輕的孩子在學校和家長的雙重壓迫下,只能選擇從這個世界消失。
在台灣,我們的國高中正是健常主義/能力主義的溫床,學生每天學習到的不是尊重差異,而是爭取考試分數,用學業能力來定位自己,我們似乎沒有談融合教育的本錢。成功的融合教育第一個條件就是有品質、反歧視的教學啊!可是我們的國高中(國小也是,雖然不太明顯)對成績不好的學生是公然歧視的,教師對成績不好的學生是可以漠視甚至辱罵的,這樣的學校正是培養ableism(健常主義/能力主義)的搖籃,也是讓ableism(健常主義/能力主義)發揚光大的場所。
我忽然覺得在學習上需要多樣化支持的學生在這樣的場所對他們更有不良的影響。障礙學生學到的也許就是看到自己的絕對不足,進而發展出對自己的歧視或是自卑,更不想要別人知道自己有障礙。
糟糕,這是我這幾天一直都放不下的心情。我忽然覺得在台灣支持國高中的融合教育似乎只是滿足我們所認知的融合教育理念,或是因為大家/美國都這麼做,可是大家假裝沒有看到房間裡的那隻白色大象:台灣扭曲的教育環境。
我現在反而主張台灣的每個學生都有權利接受特殊教育。理想上,特殊教育是個人化的教育,針對不同的學生就有不同的教學方法和對學生表現的期待。當然這只是理想,我的主張也是對目前教育的一個反諷,可是特殊教育的精神不就是我們教育應該追求的精神嗎?
我還是要支持融合教育,只是希望這個融合每個人的教育場所和教育人員是反歧視,反能力主義的,能夠尊重所有人的差異,也能在教育的過程中發現每個人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