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28日 星期日

試著摘要東田直樹對自閉症人士重複行為的解釋

我的日文不太好,可是我喜歡讀東田直樹的文章。他的文章句子簡單,文意清楚,看起來不太困難。因為他從自閉症人士的角度來解釋他的行為,他寫的文章非常值得跟大家分享。以下是他對重複行為的看法。摘自於「自閉症の僕の七転八起き」的第84頁「やめられないこだわり」。

停不下來的重複行為

要讓我的重複行為消失,必須要有一定的時間。硬是要我停止,是怎麼樣都做不到的。

這個重複行為,不管是處罰我也好,忽視我也好,讚美我也好,我還是停不下來。

我自己也想要停下來。

我想也有人是因為喜歡重複行為而持續做下去,我,還有大多數自閉症人士,是因為想停也停不下來,因此很痛苦。

怎麼做都停不下來的重複行為,只有靠時間才有可能消失。請繼續對我關心,對我保持信心,相信我總有一天會停止這個重複行為,我不會一輩子都持續同樣的行為。

總會有那麼一天,這個行為突然就消失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本來一直持續的行為,突然不做了也沒關係。

苦惱的重複行為消失不見的時候,我是再高興不過的。

請不要過度責備無法停止重複行為的人。

因為想要我停止,當然會很注意我的行為,可是請不要因此而否定我的人格,也不要對我大聲斥責。

受苦的是成為重複行為的奴隸的我們。


2021年3月12日 星期五

輔助溝通(AAC)軟體 TD Snap (Snap Core First) Lite有中文版

 



特教專業人員常對無口語或說話非常不清楚的孩子感到無力。也有老師認為學生沒有口語就等於沒有溝通能力。支持孩子使用溝通輔具可以幫助孩子和身旁的人溝通。我最近發現一個完整的輔助溝通軟體 TD Snap (Snap Core First) Lite, 可以在Windows 10和IPad上使用。免費版無法發聲,完整版台幣1690元(49.99美元)。價格相當合理,比起市面現有只能使用在IPad上動輒一套9千500多元到一萬6千900多元的中文溝通軟體,甚至是非常便宜。

這套軟體由美國溝通輔具知名公司Tobii Dynavox研發。我跟這家公司完全沒有關係,因為特教/語言治療專業背景的關係,上個月(2021年2 月)參加了一個在美國舉辦的溝通輔具網路研習而得知。它的好處是可以使用多國語言,也包括簡體中文。可能是Tobii Dynavox公司和大陸方面人員一起開發的。我使用的時候,發現可以把文字改成繁體中文,完整付費版可以改為使用IPad系統台灣Mei-jia的語音輸出。免費版軟體就是完整版,只是不能說話。可以編輯,增加,調整你需要的辭彙和頁面。另外就是它也可以在windows 10的電腦和平版上使用,如果有觸控式的Windows平板,就不需要另外購買IPad來使用這個軟體。



這個軟體有一頁核心詞彙,另外就是以主題來設計頁面。非常好用。請大家下載自己試試看。



2021年3月10日 星期三

試著批判性思考:以藻礁公投相關文章為例


以兩篇反對藻礁公投網路文章為例,試著進行批判性的思考

藻礁公投是近日的大事,贊成和反對雙方都積極發表文章,希望能夠說服讀者支持他們的論點。

我要以兩篇反對藻礁公投的文章為例,試著指出作者的盲點或是可以再深入討論的部分。第一篇是曾韋禎的臉書文章(曾韋禎文章

我不認識這位作者,剛好朋友傳來,我看到最後,作者問了一句:這符合邏輯嗎?

我倒是要跟作者說:你的論點完全不符合邏輯。

我先摘要這篇文章的重點。作者引用過去媒體報導,提出之前國民黨政府時代支持建立三接天然氣站的政策,問讀者為什麼那個時候沒人反對,現在不只很多人反對,連國民黨也反對,而且三接範圍從232公頃縮小為23公頃,大家還是把這個三接計畫當作罪大惡極的計畫,這是怎麼回事?完全不合邏輯。

作者使用了目前媒體或是網路文章很常用的論理方式:用過去的事實「打臉」現在的事實。最常見的是民進黨政府跟過去的國民黨政府比爛。好像我們沒有那麼爛,我們就做對了。這個論理的最大問題就是作者不管時空背景的不同,只要別人曾經做過,我們就可以這麼做。從前國民黨執政的時候,沒人反對,現在大家反對,國民黨打臉自己。作者非常不能理解這樣的現象。

我來解釋作者這個立論的缺失。因為作者不管時空背景,他犯了的基本邏輯錯誤就是忽略了時間還有人的想法會改變這兩個因素。也希望因為我的解釋,讀者以後瞄到這種相互比爛的文章,就可以不用看了,因為這種論點只是混淆視聽,想把你拉進不同陣營,或是同溫層人士互相增強自己的誤解。

首先,現在支持藻礁公投的年輕人在國民黨執政時代還是小朋友,可能還沒有機會或是動機參與政策制定。他們現在長大了,想要表達他們支持藻礁的想法,應該跟和國民黨一起瞎起鬨沒有關係。真的要說,現在大部分的年輕人是看到國民黨就要反的,國民黨如果跟著起鬨,可能只有反效果。

時間還有一個功效,那就是給我們思考創造的空間。過去我們對能源的看法是舊式的,因為我們還不知道其他有可以取代碳發電的有效方式,才會有那樣的政策。現在十幾年過去了,科技的發展和綠能的發展讓我們重新思考三接的必要性,現在的我們可以發揮想像力和研究能力,來發展比以前更進步的科技,找到藻礁和供電共贏的局面。也希望目前的政府認真一點思考不是核電,也不是碳發電的能源政策和支持發展這方面的綠能科技。

另外,以前就是大人的我們也有可能改變想法。經過這麼多年的環境永續教育和政策宣導,如果大家還是抱持過去對環境破壞不聞不問,只要能夠領到多一點回饋金就好的想法,政府和民間提供這些教育和政策方面的投入似乎就沒意義了。還好有這些教育和政策的推動,我們的想法得以改變,可以拒絕回饋,可以用公投的方式告訴現在的民進黨政府,不要犯了跟當初國民黨政府一樣的錯誤。

還有,作者把藻礁議題簡化成232公頃減少為23公頃的問題,讓我看到作者寫作時的選擇性調整資訊內容,也許有誤導讀者的嫌疑。所以我認為作者這篇文章不能說服我不去公投。反而鼓勵我更要去公投,告訴政府我們有別的選項。

同樣是反對公投,另外一篇文章就很不一樣。是黃俊翰寫的「實際參與過藻礁研究案的真心話」。(黃俊翰的文章
先摘要這篇文章的重點:作者「支持用有效的方法保護藻礁。不支持由潘忠政領銜的藻礁公投連署案」。作者指出因為桃園工業廢水排放,藻礁救不起來了,復育效果有限。環保人士的理念卻不同,似乎在抗拒科學研究的結果。

這篇文章的邏輯和寫法就事論事,我不用批判。可是看完這篇文章,我更支持藻礁公投。不管是誰領軍,這個公投的結果可能是停止三接的興建,至少讓藻礁的復育有可能。如果有三接,很清楚的,大潭藻礁甚至觀新藻礁一定會消失。如果沒有三接,至少還有一點點虛弱的藻礁存在,繼續承受桃園市工業廢水的摧殘。這時候我們就知道藻礁消失的兇手不只是建設三接,另一個元兇是桃園市的工業廢水,這時候我們也就知道桃園市如果不管控廢水排放,沒有三接,藻礁還是會消失。

這篇文章雖然反對公投,可是清楚指出藻礁的直接殺手原來是桃園市管不好的工業廢水。我要去公投,先把僅存的藻礁救下來,用藻礁復育和成長當做看得到的廢水檢驗指標,監督桃園市的廢水排放管理。這豈不是救了藻礁,也讓我們關注到另一個廢水排放的環境議題。謝謝作者這篇文章,讓我關心到本來不知道的事情。

2021年3月8日 星期一

介紹 Rebecca Wong 的作品

今天一早看到紐約時報有關青少年藝術家對去年一年的經驗描述,非常震撼。很久沒有被藝術品感動了。 

https://www.nytimes.com/2021/03/08/learning/teens-pandemic-art.html?action=click&module=Top%20Stories&pgtype=Homepage

以下是最讓我有感覺的作品。

Rebecca Wong, 17 New York Times 03092021

I’ve seen the Asian community strive to be “more American.” I saw my family disassociate themselves from the community. I purposefully never learned Cantonese in hopes of making myself “more American.” I thought was in my best interest. I erased my own culture willingly in hopes of fitting in — it’s always purposeful whitewashing, the strive to Americanize in hopes to be accepted.

我看到亞裔族群一直努力更美國化。我看到我家人主動和亞裔族群社區保持距離。我刻意一直不學廣東話,我想這樣會讓我更像個美國人。這樣對我最好。我自願抹滅自己的文化,希望可以融入主流社會,我一直都是有目的的洗白自己,努力美國化讓自己被接受。

But you’ll still see the person I tried to erase. I cannot wash my culture away; it will always stay. The racism will always stay. At least paint is washable.

可是你還是看得到這個試著抹滅自己的我。我不能把自己的文化洗掉。它一直都會在。種族主義一直都會在。顏料至少可以洗得掉。

臉上的文字:我的你的錯。

手背上的文字:你就是病毒,滾回去

手臂上的文字(由上到下):滾回中國,滾出去,功夫病毒,中國病毒,你吃蝙蝠嗎,你把病毒帶來這裡,說英文!


2021年3月1日 星期一

身為社會多數人的特教專業人員如何服務屬於社會少數人的身心障礙者?


東田直樹的文章

代表社會多數的特教專業人員如何服務代表少數的身心障礙者?

今天上溝通訓練時,跟學生分享東田直樹的書。東田的日文書「跳びはねる思考、会話をできない自閉症の僕が考えていること(直接翻:跳躍思考,不能說話的我思考的東西)」翻成中文的書名是「不能說話,但我仍然可以對全世界微笑:自閉症的我,面對這個世界的勇氣」。這是2015年由漫遊者文化出版的中文版。這本書和溝通訓練非常有關係,不過因為已經有兩本指定教科書,決定用課堂討論的方式讓大家認識東田直樹的想法。

 我把書裡面跟溝通訓練第一節課有關係的部分做為這一節課課開場思考問題。一共有三點。

第一點是東田直樹寫書的目的。他認為「舉辦啟發活動(例如:特教宣導活動,障礙體驗活動等)的人,認為只要讓更多人了解自閉症,就能創造出讓每個人都容易居住的社會。然而,人的心靈結構很複雜,並不是理解了就會伸出援手。社會上運作並非全都是正確的事情,包含各種矛盾在內,這個社會是以多數人的意志而成立的」(28)

社會是多數人意志及想法支撐的大鯨魚,跟東田一樣的自閉症者和其他身心障礙者是少數人,是小蝦米,雖然也是社會的一分子,似乎沒有這麼大的力氣改變社會,光是靠啟發或是宣導活動,也不見得可以讓支配社會的多數人改變行為。

即使如此,東田認為「旁人了解自閉症讓我更容易活下去,因為他們看我的眼光,將因此而改變」(28)

雖然東田在這社會上是少數人,不太能參與決策和主導運作,他還是必須在這社會上活下去。在多數人決定的社會以少數人的身分活下去是辛苦的。旁人帶有不解,輕視,可憐,或是歧視的眼光讓少數者本來就不輕鬆的生活更難過。東田這樣說「自閉症的我,總是像受到他人的視線操控一般,因為我對於被他忍住時感到恐懼。人們看著我的目光,令我覺得像是針扎著一樣」。

東田說因為自閉症的關係,他知道他的言行舉止和別人不同,他自己也對自己行為的評價不高,覺得自己像是沒有開化的原始人。東田也覺得自己迷失在注重理性和使用語言的現代社會,因為沒有口語,無法自處。他並不是抱怨他人不同的眼光,而是因為他清楚知道別人眼光背後的涵義連他自己也會認同,所以東田「光是想像人們眼中所看到的我,就令我想從這個世上消失,我內心的陰暗,無論施以什麼樣的魔法都無法消除」(頁30)。

第二點是,雖然面對自己和多數人不同的事實,旁人的眼光時時也都提醒他這個事實,非常痛苦,東田希望讓這樣的陰影稍微消散的一個方法就是把自己的不同背後的原因以文字這個大多數人使用的溝通途徑說出來,為什麼自己做出像是原始人的行為。也希望因為被人對自閉症者有多一些的了解,他們看待自閉症者的眼光可以改變。

東田以他不擅長的「打招呼」做例子。(頁42-45)任何使用口語的文明人(對比原始人)看到人,隨時都可以說出「你好」。可是東田不知道怎麼打招呼,這是一個「極為困難的溝通方式」。為什麼呢?「因為我的視線中看不到人」。用比較特教專業的概念來說,一般人看東西時,會逐漸發展出在很多視覺線索中分辨出背景和主題的「能力」。主題是先看到的部分,背景是襯托主題的,比較不重要的部分。對東田而言,他看不見人的原因是「人只是風景的一部分,映入我的眼簾。群山、樹木、建築、飛鳥都一齊向我打招呼的感覺」。要東田先放掉他當下有興趣,想要互動的的小草,先跟他不太有興趣的人打招呼,為了打招呼還必須特別從這麼多不同的事物中把人類分出來,真的很累(頁44)。

打招呼通常都是溝通訓練課程的必要內容。要在同一個社會中生存,打招呼是在與他人互動時認可對方的一個行為,也是開啟溝通的第一步。東田並不是否認打招呼的必要,他告訴讀者這個一般人不加思索,隨時可以脫口而出的「你好」,對他是件困難的事情。我們要提醒自己,在設計溝通訓練目標時,特教老師或是語言治療師以為簡單的事情,對我們的服務對象來說卻並非是最重要的事,或是比較容易的事情。

第三點,東田也提醒我們「打招呼」的意義並不是只是機械性地把你好說出口而已。當然打招呼從溝通功能的角度來說,不同的情境,「你好」背後代表的意義,想要達到的溝通功能各有不同。還有,打招呼時並不一定只能說「你好」。不管我們用什麼方式來打招呼,背後要傳達的應該是個善意。我們在每天的互動中,一定打了不少招呼,請各位想想每個招呼都有善意做支持嗎?我很慚愧地說,不見得。有時候打招呼是以應付的心情出發,或是不得不打的情況也有。

東田提到一個很有趣的觀察,「因為有人想自己打招呼而感到開心的,我想不是無法與人交談的人,而是能夠順利與人交談的人。他們向我打招呼,然後對我提出問題,然而因為我無法回答,所以就露出一臉失望。我因為那樣的神情而感到受傷」(頁44-45)。

當我們多數人在主動招呼卻沒有得到回應的情況下,我們的表情應該也是失望的。我們可以提醒自己這樣的表情可能讓我們的服務對象有什麼感覺嗎?雖然我們的失望可能是針對自己的能力不足,計畫不周,或是當下的溝通環境,看到我們失望表情的服務對象可能以為我們是對他們的無法回應失望。

最後,我想談談從這三個點引申到從事特教/語言治療服務的我們。我們是東田說的多數人,是他想因為分享他經驗的對象,期待也許可以比較理解他的想法的那群人。之前,我們也可能是投注讓他覺得被針刺的目光的那些人,覺得打招呼是簡單而且必要的那些人。我們和東田似乎是對立的,我們之間有可能互相理解,互相支持嗎?

今天我問了大二的同學。發言同學從多數人的角度出發,提出:我們要在這個社會生存,就必須服膺社會的基本原則,身心障礙者可以透過特教,調整他們的差異,也學習到在這個社會上稍微容易的生存法則。

我補充說:也許我們兩方可以各退一步,調整彼此對彼此和自己的期待,鼓勵、支持身心障礙者提出他們的想法,這樣才是社會參與(課綱基本素養之一),不只是服膺社會,而且還可以透過分享自己的想法,改變社會對身心障礙的看法和視線。